邓杰

扬州，东关街，一道穿过历史的河流。

夏日的夜晚，一阵的清凉雨滤过你的心情。青砖斑驳，古屋相连，你已然拾起旧日的时光。挽着夫人的手，踏着青石板的韵脚，悠悠然漫步在平仄相间的诗行。一盏盏大红灯笼悬挂在城楼或是沿街两边的老屋檐头，高低错落，如夜的眼，闪着半明半暗的光亮，亦如迷茫的梦。夜色屏蔽了喧闹，人影绰约在梦里。恍惚间，错把人间当仙境。又仿佛，疑是天灯落凡尘。

(资料图)

人不多，步子也慢，行走在街上好像时光可以延长。一对对浪漫情侣，衣着时尚，长发飘飘，那是年轻的模样。拉着手，或牵着衣，情意绵绵，与雨后的夏日清凉特别吻合。就这样款款地，不经意地走着。眼前的场景一幕一幕，熟悉而又陌生。也许，在这样宁静的夜色里他们在寻觅，寻觅一个曾经跌落的梦，或是寻觅五百年前的那一次回眸。

此时，沿街的商铺大多打烊了，也仍有一些店家掌着灯。光顾者不多，却殷勤如日常。从店家的脸上可以看出，和气生财已经不只是生意经，而成了一种市井文化。所见除了一些吃食外，多半为玉器、漆器、刺绣、牙雕、剪纸、泥人等非遗商品，还有旗袍、民族服饰、香囊、手串一类。

谢馥春的生意好，仍是顾客盈门，各类胭脂香粉很抢手，仿佛旧时的仕女容妆仍是当下女子的心中所仪。果真如是，爱美妆美之心本来自古皆然，其广告曰：汉代以来，扬州即为中华美妆传承之正源，其美容技艺高超，层出不穷。隋朝炀帝拜扬州女子吴绛仙为女官，教习宫女用黛画眉，成为时尚；北宋词人柳永对当时扬州女子擦口红“樱桃小口”以至“魂绕梦萦”，不能忘怀。至清道光十年，谢馥春创立，以其融合中草药功能，采用“鲜花熏染、冰麝定香”工艺，逐步形成独特的“香、粉、油”三绝。是以，“扬州出美人”、美容为根本，源自谢馥春。此为一说，可眼前柜台后面的粉黛姑娘确是如实的样本。

夜色笼罩下的街面，经过光的照耀，隐约成一条下凡的游龙，穿过宋元明清，落脚在人世间的繁华。天幕下，灯光朦胧，为沿街的民居老屋勾勒一道道剪影，依稀唤起你时空变迁的幻觉和动静相生的慨叹。

呀！流年渡！一款小巷口的题额，一个“渡”字，真好！

小巷深处，一连串的红灯笼闪忽着眼睛，既坦然而又神秘，仿佛在告诉你这里曾经发生的故事。

也曾走进这里的街南书屋、长乐客栈，走进过胡氏公馆、冯氏盐商府宅，那真是雕窗回廊，曲径幽深。经过岁月的打磨和时光的冲洗仍能够保持这样完好，定是基于一种历史文化的眼光和古城保护的行动。如今，不知他们的后人还能够回到这里吗？或回到这里会是怎样一番心情？

细想起来，那时这里的大户人家与众多的平头百姓，能够同居一条街巷，共享一轮明月，也是有趣了。

其实，那时的扬州就是这样的，大大小小千百条街巷，可以把平民和贵族的生活糅在一道，把书香和美食掺在一起，把人间烟火和天地精神合在一处。扬州的街巷就是这样的，把时间和空间连在一起，把东西南北的方向连在一起，把历史的情感、现实的鲜活和未来的向往连在一起。

这样想着，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花局里。一排排大红灯笼高挂在旧式戏台，或坊间书场。恍惚间，你的耳边依稀听到了扬剧昆曲、板桥道情，听到了武松打虎。仍能看到舞台上水袖曼舞，看到唐伯虎点秋香、杨乃武与小白菜……

天上飘落些细雨，雨丝在老街里徘徊。穿过城楼，东关古渡大牌坊赫然在目，牌坊后面是穿越漫长岁月的古运河。

河水在缓缓流淌，生活在慢慢向前……

作者简介：

扬州大学新闻传媒学院创院院长，教授。著有散文集《天地不言》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