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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慧骐

父亲去世后的这些年，我回扬州，一般都在望月路上找一家快捷酒店住一住。那儿距我二姐的住处兰苑小区较近，与姐妹们聚谈或吃个饭都挺方便。望月路是近些年兴盛的一条美食街，据说有不少馆子是从早先最热闹的四望亭路搬来的，经营有历史了。这条路上目前有多少家饭店酒馆，我没统计过，但一家挨一家的，白天晚上生意似乎都蛮闹猛。这次回扬，在其中一家做川菜的馆子吃了顿午饭，便很有些感受。我和太太两个人，点了一个小炒黄牛肉，一个酸辣土豆丝。太太算得上半个四川人，在家里吃饭总离不开辣，一般饭店做的辣菜她很少有满意的。而这个馆子则令她大呼过瘾，倒是苦了我这个“半吊子”——虽然能吃点辣，但碰上“真家伙”就会败下阵来。那顿饭我被辣得头发全湿了，舌头有半天缓不过劲来。但回过头来，却得承认这是一家货真价实的川菜馆，想来它是凭这份正宗在这条强手如林的美食街上立足的。

先前听二姐说过，兰苑小区通往北大门的那条路上有家做火烧的铺子，每天下午时分，食客便会排起长队等那一炉炉的美味。她每次去北京看外孙女，都会买上一包带去。其实更爱吃这玩意的，我知道是从小在扬州长大的二姐的女儿。那天下着很大的雨，我牵着小外孙打了伞寻到这家火烧铺。夫妻俩都有五十多岁了，男的在店里案板上十分麻利地忙活，女的在一把大伞下面的炉子上，将那块铁板上十几只已烤黄的火烧，一遍遍地刷油、翻个。我了解到前面两炉已有了主，只好耐心等第三炉。小外孙一路跑来衣服全湿了，他站在一边叫人家奶奶，问了好几遍：火烧好了没有？刚出炉便闹着要吃，我怕烫着他，冒雨走了一里地，回到酒店的房间才拿出来让他杀馋。小家伙一边吃着一边说“香，好吃”。方才在等待的过程中与老板娘闲聊了几句，知悉他们是安徽巢湖人，来这儿开店做火烧有二十多年了。说扬州人就好这一口，有不少是打着车过来买的。当然更多的还是周边小区的食客，每天基本在固定时间过来买。

从下午热卖的火烧我想到了早上吃面的情景。附近的几条小街上都有不同的面馆，称作“高邮面馆”的便有两家。其中的一家我问过，还真是高邮人来开的。他们的特点是，用那种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常见的搪瓷盆下面，让你有回到过去的感觉。面下得很挺，是我喜欢的那种。荤油和胡椒粉舍得放，而价格又特别亲民，所以生意超好是很自然的事。兰苑小区西大门的那条街上，还有一家高邮菱塘人开的饭店，有几次中午饭是在那儿吃的。菜是大众化的口味，没有特别冒尖的也没有差到不能入口的。较深的印象是上菜速度相当之快，你若有急事或要赶车什么的，选在这儿吃饭就对了。

那天晚上去看我妹妹，她住在解放桥一带。妹夫找了家“吴堡马家全鹅”请我喝两杯。车子在几条街上经过时，我注意到了有好几家这般字样的名号。年轻时我在江都工作过几年，当时吴堡还是一个乡，属小纪片区。我去过那里，典型的里下河水网地区，养鹅养鸭应当是他们的强项。没想到若干年过后，吴堡的鹅居然闯扬州来了。要知道，扬州这地界上把一只鹅做出名堂来的各路好汉不知有多少呢，没有点真本事，这台子绝对站不了。待我们一家人在餐馆坐定，一只热腾腾的砂锅便端上桌来，妹夫朝我笑笑：这是他们的看家菜。吃过好几回了，的确不赖。我搛了几块品尝，发觉妹夫所言不虚。它除了十分入味，火候到家，鹅血放在一块烧也是一大特色，一般店里还真不太容易吃到。妹夫一再强调鹅是从吴堡乡下运来的，由此认为产地的可靠是一家餐馆立足的命脉。

短短几日所历食事，证明了“吃在扬州”这一说法绝非虚词。扬州人爱吃、会吃、也好吃，练就了一张张“刁嘴”，这其实只是事情的一面，另一面，说明扬州人的胃口是宽泛的，天南海北的东西，只要你做出了自己的特色，能成“一家之味”，就会被接纳，受到推崇。川菜也好，安徽人做的火烧，高邮人下的面，吴堡那片水域养的鹅，全能在这儿找到市场，找到拥趸。号称“美食之都”，你尽可以展现你赖以骄傲的辉煌历史，排出一批百年老店的名菜、名宴，但于老百姓而言，一日三餐，街头巷尾，再小的“苍蝇馆子”也都能拿出点“独门绝技”，这才是硬道理，也是留住外来客留下好名声的秘诀所在。

作者简介：

生于扬州，现居南京。出版有个人专著多部。曾任江苏青年杂志社副总编辑，江苏文艺出版社副社长，新华报业集团图书编辑出版中心主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