戴求

友人大慕，致力于扬州老照片馆的打造。近日，他偶得一帧晚近扬州画家王虎榜的黑白小像，可惜曾损于火祸。他请人修复后特示于我，使我能一睹百余年前扬州老名士的风采。

王虎榜是晚清民国扬州一位颇有成就的书画能手，但却是声名不出于里巷。不仅“大典”（指《中国美术家人名辞典》）不载，就连扬州本地所编的《扬州历史人物辞典》也未见其名。倒是近代扬州文人的几种笔记中偶见其行状。

【资料图】

董玉书《芜城怀旧录》记载：

王虎榜，字蕊仙，江都名诸生，其父王柘村，清代名画家，专摹新罗山人一派，传自王小某。王虎榜专绘花鸟，得其家传，笔墨不俗，书法王梦楼，特工小楷，可以乱真。

杜召棠《惜馀春轶事》及《扬州览胜录》对其书画艺术亦作了类似的记载。

现在流传在市场上的王虎榜绘画，多作花鸟。写意雅洁，秀气可餐，确实“笔墨不俗”。王虎榜尤其拿手的题材是画柳穿鸽，衬以胭脂桃花，极为生动娟秀。从其风格看来，主要还是继承了新罗山人一派，亦可算是家传吧。

但是，从王虎榜的不少作品中，又可以看到其受“海派”书画的影响，尤其有任伯年的影子。

晚清扬州，随着太平天国战争的殃及，扬州的富贾官宦纷纷避地于外。在这样的劫难与衰落中，依附富人而生存的艺术家的出走便成了必然。他们要到更加繁华的城市去寻求谋生与发展之路。

当时的扬州画家主要是出走上海，比如后来成海上名家的虚谷、倪田。还有一些画家则是往来于沪上鬻画，如陈崇光、释莲溪、陈康侯、金健吾等都有这样的经历。特别是后面这批画家，把海上画派的一些信息带回了扬州，间接地影响着留守在扬州的本土画家。

《扬州画苑续录》的作者张宴公称王虎榜为民国扬州“书画界杰出人物”。据凌绍祖先生《惜馀春轶事》读后记，王虎榜在当时确实有些名士的范儿：

王蕊仙（虎榜），其书法超过其绘画，但人多求其画。画多作设色花鸟。求其书画，须送润资，其花鸟有开口、有闭口。据云：“开口之鸟，多为应付不付润资者，敷衍之作也。”平时喜上春园茶馆，每独坐前厅，春园茶房为其设备杯箸，绝不移作他用。

诚然，王虎榜书法极精，大字小楷俱臻一流。王虎榜本人对书法亦很自负。时人评价王虎榜“书极似王文治能乱真”。他自己却说：“王文治生当前代，否则王文治当学虎榜书法。”须知，王文治是清代乾隆年间的书法大家，与刘石庵（刘墉）齐名。

2018年，扬州博物馆出版有《杨荫昌先生家藏信札》，里面记载了一则王虎榜的趣事：

有一次，王虎榜应下了字画店来求的几副大对联，即日须成。正在此时，来了几位朋友，约游瘦西湖。情急之下，王虎榜取出六方大砚台，唤六个人一起磨墨，顷刻墨成。三副对联数分钟便已挥就。

过去人写字容易磨墨难，特别是写对联费墨尤多，所以有书家鬻字在润格之外，需另付磨墨费者。这个细节可以想象王虎榜当时挥毫作书的神采。

据报道，1915年巴拿马世界博览会在美国旧金山举办。中国展品获得74项大奖，在32个参展国中名列第一。而扬州人与世博会的因缘也肇始于此。在众多的中国获奖展品中，便有王虎榜书小楹联一副，曰：“山中习静趣，海外觅知音。”

如此说来，王虎榜算是扬州书法走向世界的第一人了，载入扬州书法史册理所当然。可就是这样一位书画俱佳的乡邦文人，连生卒年亦未见于记载。

据可查的几处资料，都提到王氏“年逾六旬”，然后是“蓄数妾”，渲染的重点大概是后者。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同时纳几房小妾，巷议总是难免。

扬州百岁老人、南社诗人李仲南，生于1900年。生前我采访他时，便听他说起过王虎榜。当时王已年六十余，身穿长衫，手执拐杖，经常由一年轻女子陪同往富春吃早茶。

厘清王虎榜的生卒年龄，还是一个偶然的机会。

我在读《杨荫昌先生家藏信札》时发现，杨氏注王虎榜“寿至六十有九”。适有乡友钱君，示余王虎榜扇面，落款“丙寅，时年六十八”云。据此推知，王虎榜六十九岁应为丁卯年（1927）。所以，王虎榜应该生于1859年，卒于1927年。

我将此考证结果告知大慕，请其注于王虎榜相片之上，以广流传，颇觉为扬州文化作了一点微薄的贡献。

此亦读书之乐也！

作者简介:

媒体从业人员,喜读书,不求甚解;好赏鉴,全无慧眼。偶涉文字,亦泛泛者也。